1
午夜回家路上,我看到一位老年女士颤颤巍巍地独自在非机动车道拄着拐杖走路,她说自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家就在这附近,不敢回去。老人脖子前挂着钥匙,没带手机,也不记得家人电话。我报了警。在等待的时候,老人说她知道家在哪里,就在前面不远,家里没人,她怕,东西坏掉,很黑。说着她又往那个方向走,我推车跟着走了几步。两个遛狗的女孩,在等红绿灯时听到我和老人的对话,已经走过了马路又折回来,提醒我,不要跟着走到黑暗的小巷子里去,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这个提醒一下子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小说,情节的展开就是如果和老人回去后,会发生什么危险。
小说真好。它预见和提醒了世界上有可能的悲剧和更复杂或者无法推证的人性意图。
后来,那两个女孩和我一起等到了警察来。离开时,我向她们说了谢谢。
2
一个月前,我和朋友吃完饭在愚园路散步。一个穿着“饿了么”蓝衣服的高大男人拦住我们,问能不能把手机借给他打个电话。因为并不是独自一人,所以我们多问了几句。他说自己手机丢了,可能是在前面经过的某一路段,想打电话看看有没有人捡到。我还是很谨慎,没有直接把手机给他,问了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接通声响了很久,但无人接听。
外卖员说他的手机是 iPhone。于是我们用定位功能查找手机遗落的位置,发现在一所宾馆附近。他没有去过那条马路,一定是被人捡走了。我们把手机设为“丢失模式”,写了一句,“手机丢失,捡到请归还。”可是怎么归还呢?让对方打哪个电话?外卖员想了一会,接过我的手机,加了一句,“已报警。”然后我们又试着打了一通电话到他的手机上,过了一小会,一个男人接了起来。从他应答的语气里能听出他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支支吾吾的,只说了一个模糊地点让外卖员找去,不是那种热心要归还手机的状态。外卖员骑上自己的电瓶车,把挂在把手上的奶茶送给我们。我们本来不想收的,但想着可能对他来说这也是超时的订单。
我们三个人坐在路边花园聊着这件事。捡到手机的人是不是在心里闪过要将其据为己有的想法?我问信基督的朋友,如果有这样的念头,但是最终归还了手机,是否依然有罪呢,如果有罪的话要怎么做呢。她说是的,要忏悔。我们还说到,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被高大男人拦下来,很有可能不会理会,因为“危险”。这就是女性生活的环境。有一回我在空空旷旷的图书馆大厅,被一个陌生男人无来由喊了一声,我都因为感受古怪,没有作答就走了。之前我还会为自己的疑窦而反省,现在不会了。
好在,我们那天还是帮到了人。
3
第三个路边故事,很长,我难以完全复述。
我和朋友在马路上走着,看到对面一个男人冲出去拦住一个女人的电瓶车,发出怒音,而且把她车上的钥匙拔了。女人只好把车挪到路边,一副要哭的样子,发现我们在看她,对我们说:“没事的。那个人是我的家人。”
我们选择没有走,看着他们。男人过来了,开着自己的电瓶车挤压到女人身边,发现我们在看,男人说:“我们认识的,她是我同事。”
朋友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男人听了来劲,便下车开始要和我们这两个陌生路人以一种发表演说的姿态讲述这段“畸形关系”(他自己的形容),以及最近的利益冲突。女人一直不说话。我们一开始站得离男人近点,听他说话只是见他表现得太愤怒了,太亢奋了,这样也许能让他冷静下来。一段时间过去,他的讲述已经充满了对女人的指责,朋友问女人:那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又听到了另一些事实。
马路对面房产中介的男店员走出来看了我们四个人好几次,但一直都没有到我们身边来。中途,我也感到一阵疑惑,因为两人对着我们讲出了太多细节,工作职位、许多人的名字、关系里的龌蹉……我们本来只是要回家,怎么突然听到了这些内容?另一方面我时不时感到不安,担心男人会不会再次发怒,而且怒火是朝向我们的,那要怎么收场?
朋友比我勇敢。在马路上,她对女人喊了一声“姐妹”,然后用很大的音量讲了鼓励的话。在后面的时间里,我们俩都站得离女人更近。
她还对男人说:“你干嘛要威胁人家?你认为我刚刚的话侮辱了你,你怎么对别人这么做时,就不想到自己的问题呢?”
最后竟然在路边站了快两个小时,女人讲到触动自己感情的部分,仍然忍不住在哭,但面对男人抛出来的攻击和指责,她坚持说:“我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为什么你现在让我这么做,我就非得要答应你呢?”
我们走的时候,那两人还在路边,他们准备打电话给第三方来解决矛盾。女人朝我们摆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说她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4
我很欣赏的人曾经和我分享过一句话,“人生主要是一门拯救的艺术”。看到老年女士被送回家,而我自己也从一个潜在的危险中被陌生人保护下来之后,我在骑车回去的路上反复想起这句话。拯救,多么宏大的词。但一定已经在我们的人生中发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