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的盖子

周围已经是废墟了。我们坐着。两把椅子的中间是一张小巧的棕木圆桌。一个柱形的玻璃杯,装着三分之二的水。我看着水位线,不知是你喝的,还是我喝的。只有一个杯子。我们喝。你走了,把桌上的餐巾纸轻轻盖在杯口。早先的酒吧时光,人们用这个动作告诉服务员,请别收走它,坐在这里的人只是暂时离开。我等待,爵士乐般轻巧,在凋败的环境中坐拥不须行动的特权。你一直都没有回来。时间在制造更多口渴。整个世界就只有一杯水,在透明的杯子内慢慢蒸发。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摆放在我们中间的那杯水,你没有喝完就走了。日子,太久。我忍受着口渴,也品尝着慵懒的甘甜。如果回来的你问起我,水是如何消失的。我必定自信地说水从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它不是慢慢消失,而是倏忽不见。你不能怪罪我的目光曾从它身上挪移。照看它并不是我的责任。你听这狡辩。那白色的纸巾仍然盖在杯口,没有挪动分毫。你亲手盖上去的。那杯子和水,你的礼貌、我的决心,都在原来的位置。这些时间,误会的片段、中途的抽身,你的行动,我的停滞,我们喝,共同的这一杯水。我再也没有说过更多的话,语言都在那玻璃杯中,被纸巾盖住,要等你回来才说得出来。因为你不再回来,只剩下一个空杯子和盖住它的纸巾。世界上没有另一张嘴会去啜饮杯子里的液体,那是我们的言语,它和世界之间隔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你盖上的。又或许是我。我们总是一起喝一杯水。我盖上那片薄薄的纸巾,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在这个世界上假装等待一个人,并把模糊的影像命名为“你”,暧昧地虚构困在废墟中的“我们”。实际上我只是贪恋沉默的权力,妄图在心安理得中度过溃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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