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速写

三点,零七。先是雷声传来。然后乌云从北面往南面推。蜻蜓在六楼的窗口飞。雷声不断。成排的水杉树,接连着摇动,绿色的波浪,“莎莎”的声响。停在矮楼天台的鸟儿被惊动,吓得振起翅膀,因为风吹起不牢靠的某处铁皮或金属垃圾,在地面发出威吓的声音。

雨,一点点落。然后停。然后落。等雷声远了之后,才渐渐变大,忽然就排成密密麻麻的雨行,行进。今天,我是从第一阵雷声响起的时候就在听这首曲子,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新的音符陆续加入,终于,来到此刻,普通的乐谱已经无法承载如此密集的记号。耳朵迷失在雨声里,找不到聆听的重点。风推着雨,从东边往西边走。许多叶片被卷起,翻滚在十多米高的空中。我窗外的旧雨篷一定有某处的折损更为严重,时不时传来被击中后的不和谐音,像爆竹声。当降雨陡然变得猛烈,风吹不动雨帘后,那“爆竹”成了固定出场的乐器,持续而稳定响起。窗外的雨,让天地全都没入灰色之中。我仍没有走去,关上窗户。刚搬进这个房间时,春天,也经历过一阵猛雨,我从外面匆匆赶来,发现房间没有一点落水。但今天,只十分钟的功夫,阳台的白色桌面上就铺了一层水珠,地板也是。雨。中间的变量是什么呢?我现在去关上了窗,和雨隔着安全距离。这几年我尤其喜欢降雨的时刻。不过,惭愧的是,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室内,也只有在室内,才能这么无忧无虞地看雨。朋友发来信息,说此刻外面在落冰雹。喔,我写到这才意识到刚才雨篷传来的爆竹声其实是冰雹的声音。我是在童年的某个夏天学习到“冰雹”这个词汇,那时的记忆总给我一种土黄色的感觉,大姨家窗外的樟树还没被推倒,高温让县城都包裹在明亮的尘土飞扬的黄颜色里。我和表姐从内屋走出,想要在门口捡一两颗冰雹,瞧一瞧。大人们一动不动,继续牌局。我很奇怪,他们怎么对稀罕的气象如此不在意呢。但关于童年记忆中的冰雹天,我也没有再多可以想起的内容了。眼下的冰雹意味着什么呢。日后回忆此刻,我也许绝不会想起比那段童年记忆更多的内容。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周四下午,我独自在家,工作,阳台还挂着已经晒干但是没有收下的衣物,还有空衣架。我在窗户关上后,又继续打开了室内的空调。房间亮着两盏灯。我把椅子推到窗边的桌子前,就这么坐在雨的前面,写下这些流动的念头。

半小时前,当一个字符都还没有出现在这个页面上的时候,我看着蜻蜓,在六楼的窗户外面飞,先是一只,然后看见了更多,它们互相追随,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个空气圆圈舞蹈。我想起自己在山里见过交尾的蜻蜓。过去的夏天里,所有关系都曾经更加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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